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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新消息 | 2014-05-22

來自扮裝的雕刻言說 ---談王志文的木雕創作

撰文者:江衍疇

來自扮裝的雕刻言說



---談王志文的木雕創作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江衍疇



 



  台灣木雕創作承襲兩種脈絡發展,一是領受民間木雕藝術的精華,採擷宗教神像、建築門窗和傢俱裝飾的細緻美學,在主題表現和木料選用上貼合地緣關係,反映地方文化懷想。雕刻家黃土水便是其中翹楚,他的木雕作品〈南國〉和〈天鵝〉再現了傳統雕刻的溫秀美感,將材質特色融入寫實造型,詮釋出日治時期藝術少有的寬宏面貌。



   二是轉用西方雕塑的形式法則,廣泛接收具象、半具象和抽象造形,透過學院訓練,以木雕作品摹擬泥塑、鑄造、石刻,開發表現範疇。雕刻家朱銘的作品便是其中一例,他的〈太極〉系列以相同手法雕鑿木材、保麗龍塑料,再翻製成銅像,不僅顛覆了材質的媒介觀念,也支解了雕塑語言的判讀法則。



  這兩種因襲脈絡使得木雕作品引援有方,但也促成發展的困局。單純仰賴傳統難以開拓藝術命題,全面轉用造形容易導致語言混亂,這樣的困擾普遍存在,也成為當前雕刻家的思考重心。



  面對創作瓶頸,王志文試圖尋找不同的解決途徑。他從學院雕塑出發,以後現代思維為依據,納入族群互動、角色扮裝的機制,以行為藝術的手法延伸造形向度,在當代木雕作品中並不多見。



  就後現代思潮的效應來看,台灣學院雕刻涉及文化論述的腳步十分緩慢。相較於繪畫創作的積極,舉凡歷史探討、地理描繪和現象反芻,木雕作品的描寫內容頗為有限。探究其中的原因,造形意象的偏窄和僵化,實質阻礙了表現契機。



  王志文木雕創作的最大特點,就是捨棄人物模特兒,以自己的兒女作為刻劃對象。透過美術史名作的摹仿,描繪他們扮裝成角色人物的形貌。王志文所圈選的歷史作品包括:維米爾(Johannes Vermeer 1632-1675)的《倒牛奶的女人》,安格爾(Jean-Auguste Dominique Ingres 1780-1867)的《泉》(The Source),希臘雕像《阿波羅戰車》(Apollo's Chariot)以及《自由女神像》(Statue of Liberty),都是耳熟能詳的經典名作。



  在雕刻家的安排下,親子扮裝的過程充滿玩樂趣味,彷彿編寫童話故事。面對眼前的美術典籍,孩子們以一種遊戲的方式進行指認,有如幼童學校的戲劇演出,以行動體會閱讀過程。



  這種扮裝機制為作品帶來許多解讀方向,譬如教育意義和家庭情感。創作過程中的親子互動,包括美術史的導讀,扮裝姿態的排練,以及搭配物件的挑選,在在超越了藝術家或父親的單一任務,同時將藝術目的和生活交流帶入工作場域之中。



  由於所有的扮裝物件都出自個人所有,兒女對木雕造形的細節十分注意,隨時提供創作建議,貢獻參與心得。從知識反芻的角度來看,這種雙向溝通也是王志文從事雕塑教學的投射,透過創作環節,將個人的美術理解和熱情,直接傳輸到親子身上。



  這種互動機制的納入,多少回應了當代雕塑對於社會性的殷盼;雕刻家努力尋找失落的藝術情感,為自己的作品重燃生機。可以看到的表述主題是:某種時代因素造成了文化斷裂,使得社會交流日趨淡薄,必須回到家庭中重新建立。這種後現代藝術經常論及的環境反芻,王志文以個人的方式來實踐。



  就木雕本身而言,扮裝造形的立體再現,所引發的語彙轉移,成為解讀作品的實質重心。就形式特質而言,扮裝藝術的社會性指涉一向分明,而美術名作的摹仿,更有其批省文化的歷史,這些手法的預設和引進,自會啟發鑑賞經驗,投射出必然的解讀想像。



  換句話說,即令目前的扮裝只是一種親子互動或是創作遊戲,雕刻家仍然無法避免觀者對於形式語言的關注,可能演繹出另類命題。當扮裝行為以雕刻形式再現之時,解讀內容便隨著語言更換而改變。



  由於立體作品的視覺條件來自材質、空間和量體,二次元的圖像被雕刻、被物理化呈現之後,人像與物件的關係具實存在,同時以物質方式共構,不再只是平面上的距離。在這種變動下,人物姿態和物件造形出現符號型態,詮釋特定意涵。



  觀察木雕人物的表情,身體姿態的擺弄,玩具衣物的權充,美術名作的挪用和再現,符號語義上形同藝術威權的支解。當阿波羅戰車變成玩具木馬,女神火炬換上霜淇淋,成人世界的嚴謹已被幼童的娛樂所替代。這其中可能的徵喻是:價值認同的破除,學院體制的拋棄,回歸生活的期望。



  可想而知這種語言再現的潛力,如果作品扮裝的對象更具爭議性,或者再現的造形更具批判性,木雕作品的鑑賞程度將更不相同,遠遠跳脫雕刻鑑賞的慣性。



  從行為藝術的角度推想,木雕展呈方式如果突破,例如紀錄過程的提示,或者扮裝人物的回應,行動概念將再度延伸,以返回的方式進入創作環節。



  這些跨越領域的想像都來自王志文的開啟,為雕刻藝術平添多種創作可能。當代木雕是否仍是台灣立體作品的特色?是否依然符合環境文化的訴求?王志文的努力也許可以作為一方借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