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新消息 | 2025-06-17
《不真實的現場》王莉瑩&林佳賢 現實的對應,當場景擴延後 凝縮的超現實視角
《不真實的現場》王莉瑩&林佳賢
現實的對應,當場景擴延後 凝縮的超現實視角
撰文者/王襦萱
本次於晴山藝術中心的《不真實的現場》,展出由王莉瑩與林佳賢兩位藝術家的作品。展題明朗地意指兩人皆關注非現實層面的創作語彙,林佳賢探索的是個人建構的世界觀,而王莉瑩則致力於描繪內心的小宇宙。兩人皆以自身特殊的視角與創作路徑來回應各自面對的「真實」,藝術家在二維的平面中去形塑、打造場景,甚至是世界觀。
王莉瑩的創作起源於幼時罹患視覺問題的經驗。她經常在視野中看到漂浮物,這些難以言喻的視覺干擾,在她的創作中轉化為能量與圖像的來源。她將那些「看見的異物」視為一種肉眼難以覺察的能量表現,這種對能量的敏感,逐漸發展為她獨有的直覺繪畫系統。
可以很直觀的看到,王莉瑩畫面中的象徵元素,如水晶與樹,是其象徵系統的重要組成元素。藝術家表示水晶象徵守護與能量,是她畫面中穩定而明亮的存在;而樹則常作為心理上的寄託,象徵穩定與內在支持。作品如〈神樹的祝福〉中,漂浮的水晶構築了類似祭壇的氛圍,傳達了一種被祝福與被守護的想像場景。在她的創作脈絡裏頭,符號不僅是形式構成的工具,更是心理經驗與個人宇宙的視覺投射。她筆下常見的水晶、樹木、飛船與精靈,構築出一套獨特的象徵語彙系統,可視為藝術家自我療癒與情緒安置的心靈場域。
假若我們從符號學角度出發,皮爾斯(Charles S. Peirce, 1839–1914)的三元符號理論提供了清晰的分類:水晶與飛船作為文化脈絡下的象徵性符號(symbol),承載能量、療癒與逃逸現實的隱喻;而畫中的房屋與樹木則常以像似符號(icon)與指涉符號(index)交織呈現,既象徵穩定,也承載藝術家個人記憶與心理安置的情感原型。
同時王莉瑩的繪畫多以中心構圖呈現,畫面如同視覺日記,記錄當下的情緒與心理狀態。系列作品《前往X》即為建構於情緒變動下的想像星球,每一張畫皆可視為一段私密旅程,當中的精靈、樹與建築也對應著她的生活情感,作品〈isolation〉透露出逃避現實的渴望,同時也對內在進行撫慰。其中某些作品也源自其父親過世後對家的想像與追憶,房子作為象徵,也逐漸成為她作品中的情感載體。她亦提到〈心樂園〉這件作品,以夜景構圖呈現最珍貴的童心與純真價值。畫面核心區域充滿生命力與繽紛色彩,越往外圍則逐漸趨於枯黃與靜謐,象徵純真在成長過程中被包覆、保護的渴望。
據了解,儘管王莉瑩的作品多以直覺完成,但仍有其內在敘事邏輯,例如葡萄樹精靈、睡夢精靈等,皆隱含著角色與意義的系統化發展。透過這樣的創作方法,王莉瑩不僅形塑了自己的情感風景,也建構出一座超越現實、安放情緒與想像的宇宙。
若是說王莉瑩構築了內在世界來庇護、反映現實世界與自身的存在關係,那麼林佳賢的創作則是以一個宏遠的的第三視角去理解、刻劃現實世界與周邊發生的心理狀態。林佳賢將「糖果般的雷根人」角色引入畫面,其圓潤飽滿的形態與鮮豔的色彩在第一眼看來呈現出童趣與無害,卻在各種脈絡中暴露出這個角色的平凡與無常就如你我一般。這些擬人化的形象既不是純粹的卡通角色,也超越了具象肖像;它們承載了「被觀看者」與「被品嘗者」的命運隱喻,象徵了在現代社會裡,每一個個體皆有可能成為集體符號的消費對象,同時又背負著內在的命定感和焦慮。
在林佳賢的畫面裡,展示與觀看的機制始終如同一條看不見的繩索,將角色與觀者緊密纏繞。他反覆使用瓶罐、透明容器與展示台等空間符號,如同實驗室裡的標本箱或博物館裡的展櫃,將雷根人置於被隔離又被強制陳列的位置,凸顯出權力如何通過「框架」來決定誰可被看見、誰又被隔絕。他在論述中稱之為「格列佛式隧道」的設計,暗示了觀者在跨入畫面那一刻,也被轉化為被自身好奇心牽引的「巨人」,在微縮的舞台中左右搖擺,時而遠觀、時而逼近,卻始終無法逃脫那看似可親卻處處設限的凝視機制。這種結構美學不僅是在形式上呼應展覽主題,也在現實層面投射出人們在公共空間和社交媒體中互為觀看者、互為被觀看者的日常困境。
林佳賢並未止步於場域符號的運用,他更從命理與天文圖式中擷取符號資源,將占星圖這一古老且複雜的圖騰融合其藝術語彙中。他偏好將這些神秘符號以置中構圖的方式呈現在畫面核心,也讓觀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吸引至畫面中央——那裡既是個體的歸宿,也是宏觀法則的凝聚點。林佳賢將「個體命運」與「宇宙法則」重疊,形塑了一座既詩意又理性的符號迷宮。
在此背景下,林佳賢的創作不僅是一場視覺盛宴,更是一次關於「自我認同」與「社會機制」的詰問。他將寫實與神秘並置,讓形象與符號對社會現象進行幽默性的批判;他以展示空間的符號隱喻,映照出權力如何通過視覺框架形塑群體行為;並且以占星與命理象徵,試圖在不確定的世界中,為個體和集體書寫一份暫時的秩序與意義。
這些元素之間並非孤立,它們在敘事中交織、共振:透明容器裡的雷根人與星盤符號彼此呼應,場景中虛實交錯的雲朵和懸吊細線,皆在暗示世界既真實又虛幻的兩面性。而當觀者站在這些作品面前,他們既是窺視者也是被窺視者,形成一種劇場化的參與感。如同林佳賢所言,他的作品裏每一個細節都經過反覆推敲,既是對當代社會樣態的隱喻,也是對人類命運的趣味表徵。
他的創作模式並非從一開始就鎖定圖像,再去「刻意」填充符號;而是由生活觀察與影視、文學、哲學等多重靈感驅動,再透過繪畫語言將這些想法化為具體場景。例如藝術家提到當他以「權威與誘惑並存的危險場域」為一幅作品的發展主軸,接續便會挑選相應的符號,如儀式台上的雷根人、懸吊的雲朵、背後的像素網格,最終在木板上以壓克力和色鉛筆並用的方式創作,於是在林佳賢的作品裡,我們既可見到宏觀的宇宙想像,也能看到微觀的情感波動,這種高度整合的創作方法,使他的畫面在直觀的吸引力下顯得縝密,也讓觀者在欣賞過程中,不斷被引發對自我與世界關係的深層思考。